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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来都想说一本书,因为在我看来,没有哪本书能像这一本那样,透过它的故事,讲述我们这几代中国人所经历和面对的历史残存和心底的交错感怀,我说的这本书是张北海的小说《侠隐》。

“他隐隐有一点儿回家的感觉,虽然北平也不是他的家……但是今天,晒在身上暖乎乎的太阳,一溜溜灰房儿,街边儿的大槐树,洒得满地的落蕊,大院墙头儿上爬出来的蓝蓝白白的喇叭花儿,一阵阵的蝉鸣,胡同口儿上等客人的那些洋车,板凳儿上抽着烟袋锅儿晒太阳的老头儿,路边的果子摊儿,刚才后头跟着的那几个小子,秃头流鼻涕的小伙计……他觉得心中冒着一股股温暖。 ”

王德威在评述的时候特意引用了这个段落,这是张北海笔下创造出的北京遗韵,美好,却是不折不扣的想象——假象。

故事的发生始于1936年的北京,身负血仇的武林高手李大寒,化名李天然,走下了从美国驶来的轮船,开启一段关于复仇的传奇。然而复仇不易,李天然身边的江湖在历史渐渐加速的湍流中变得越来越含混。

旧时平静的北平,在短短几十年里迎来多少不速之客——日本人来了,美国人来了,盒子枪来了,蓝衣社来了……原本想的是拍剑东来还旧仇,结果发现恩仇不得其快意,可仇还是报了,用的手枪和子弹,用了“燕子李三”侠名,杀死了仇人朱潜龙。那是1937年,卢沟桥枪惊寐夜,太阳旗破关入城。

“未来的一切,可不像朱潜龙的事那么黑白分明……”那一夜李天然就明白,未来再也没有江湖的事情,未来的一切不再是个人恩怨,而是他完全弄不明白的家国情仇。

中国一夜之间被赶进了现代的旷野,不是它要舍弃自己的前朝旧梦,而是战火燎原,情势所迫,一个叫做国家的巨大影子从地平线下面升起……这一切也正如杨奎松在财新文化撰写的一系列专栏文章里所说的那样(这些文章集成最近出版的新书《鬼子来了》)。

侠隐,因为,侠不得不隐。

“西直门大街上滚滚烟尘,一辆接一辆的日本运兵车,满盖着黄土,像股铁流似的,在血红的夕阳之下淹没过去。……别忘了这个日子,不管日本人什么时候给赶走,北平是再也回不来了,这个古都,这种日子,全要完了……一去不返,永远消失,再也没有了……”

《侠隐》是张北海留给自己的礼物,也顺便留给我们,喂养那日渐萎缩的想象力。如今,我生活在没有记忆的北京,住在离前门几百米的地方,又如何?《侠隐》的故事再咀嚼一两代人,恐怕也就渐渐失去了味道。

张北海出生于1936年,恰是《侠隐》的故事开始的那年,这显然是他的故意。张北海长期旅美,领略了东西方不同的景观,晚年创作《侠隐》,他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侠隐》是一个千古文人的侠客梦”。想要做梦,就只能去梦可以生存的地方。这个梦跨越了历史和地域的巨大沟壑,堪称完美,却毫不留情,转身消散,这是文学的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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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缘

张缘

13篇文章 1年前更新

出版人,原财新图书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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